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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基 小说《近水胡家》艺术评论

 

 

 

 

雷海基关于小说《近水胡家》艺术评论

 

——兰家凤的非典型人生故事和典型人性

 

朱仁凤女士近作长篇小说《近水胡家》,是江西进贤的一部乡土小说,是进贤县今年的热门话题,在全国引起反响,受到广泛关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其中看点颇多。 文学作品是给读者看的,读者想从中看到的不是平庸,不是司空见惯,而是耀眼光点,是吸引人的看点。小说是写人物故事的,故事的看点是跌宕起伏,是特别的人情味。《近水胡家》,就是一本有许多看点的小说,比如进贤县的乡土气息,江南水乡的别样风光,近数十年历史的变迁,不同人物的人生表演等,都值得一读。 其中最大看点是什么,哪个看点更值得注意。最大的看点,是主人公兰家凤的非典型人生故事和典型人性。是兰家凤跌宕起伏,大悲大喜,变幻莫测的人生故事,以及折射的人性亮光。 主人公兰家凤是兰家遗腹子,随母寄住金山寺,母病逝被曹家收养。长大后顶替养父工作上班,其间遭遇性侵扰枉毁名声。后来嫁给近水胡家胡子安,在胡家过着家暴生活。事业上,后来辞职,摆地摊,做房地产成为有钱人。最后,兰家凤欠数千万元债务,变卖家产还债,又回到穷人行列。失去金钱财富之后,莫名失踪。 兰家凤的人生故事是非典型的,不是如同人们常见的正面形象、反面形象,更不是喜闻乐见的、主流的“高大全”形象。 为什么说她的人生故事是非典型的,因为她的人生故事非常独特,独特到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从出生那天就展示了独特的人生。此后,经历了大悲、大爱、大辱、大痛、大贵、大富、大苦、大慈。再加上谜一样的结局——失踪。 兰家凤四岁就没了爹娘,是一个成色十足的孤儿。这是大悲。后来,她长大了的儿子不愿意生孩子,这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中国社会,对兰家凤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机缘巧遇,她被善良的曹广德一家收养。有爹娘的疼爱,有兄长的爱护。养父曹广德让她顶替了供销社的工作,端上了铁饭碗。曹广德家老二曹知康对她百般呵护,让她成了万千庞爱的小公主。曹知康深爱她,为了给兰家凤报仇,偷偷用弹弓打瞎了要强奸兰家凤的吴主任的一只眼睛。这是兰家凤人生最幸福的一段生活。是她一生获得的大爱。 兰家凤在供销社被好色的吴主任看上了,差点被强奸了。她的室友马晓燕到处散布兰家凤被吴主任强奸的谣言。兰家凤年纪轻轻就顶着“破鞋”名号。这是兰家凤遭遇的人生奇耻大辱。 兰家凤自从有了污名之后,虽然敬业爱岗,但一直受人冷眼,受人唾弃,受人侮辱。兰家凤成了被踩成泥巴的人。尤其是曹氏兄弟与她划清界限,连深爱她的曹知康也离家出走。使她陷入人生低谷。兰家凤甚至几次想要死,但是想到她的养父,养父一家,她终于放弃了死,继续顶着骂名,悲哀地活着。这是她的大痛,心底的痛。 可怕的是,这种痛后来一直形影不离,让她痛苦万分。她嫁给了近水胡家的胡子安,但她是她婆婆赵大芹眼中的贱货。更让她痛苦的是,婆婆不仅虐待她,甚至干扰他们夫妻生活。她俩想过夫妻生活,赵大芹就来到儿子窗外的尿桶里拉一泡尿;有时,还跑进房间,让夫妻生活进行到一半就戞然而止,导致丈夫胡子安患下了阳痿毛病,没有了正常的夫妻生活,兰家凤守了几十年活寡。更令人生气的是,丈夫胡子安对母亲赵大芹言听计从。可怜的兰家凤,有事没事就要受到她婆婆赵大芹的一顿暴打。那怕赵大芹做得太离谱,怎么打骂兰家凤,胡子安也不会说半句。兰家凤在万般痛苦中孤立无援,有苦无处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身体的累不用说,内心的、精神的痛无以形容。 后来兰家凤和胡子安搬去县城生活。以为终于摆脱了赵大芹可以和丈夫过自己的幸福日子了。胡子安当上了副校长,婚姻的无趣,貌美红颜的出现,胡子安终究迷失自我。他常常早出晚归,懒得回来吃饭。嫌弃兰家凤,对她动辄诅咒,咒骂,侮辱。兰家凤生活在这种冷暴力中。物质生活好了,精神却受到摧残。这种精神的痛远甚于肉体的痛。 改革开放之后,兰家凤停薪留职,早出晚归地挣钱。从摆地摊到开批发部,一个月就挣了过去一年的工资,成了进贤县有名的万元户。后来成了房产大亨,资产千万,用钱镶上自己的金边。这是大富。 兰家凤有了自己的公司,当上了老板,人称兰总,坐拥资产千万,出行前呼后拥。享受人前尊贵。 面对不通情理的百般虐待她的婆婆赵大芹,兰家凤固执地信仰着养父养母说得“忍”,从不反抗。面对丈夫胡子安的冷暴力,她仍旧用“忍”处理。兰家凤后来发达了,依旧对这些坑害她一辈子的人那么好。曾经散布兰家凤谣言让她顶一世“破鞋”污名的马晓燕遇到困难,兰家凤解囊相救。兰家凤在快要输的时候把价值几千万没完工的房产,给了谭总。她在最困难艰难的时候,居然去做担保人,给万年青贷款一千五百多万。为了兑现合同,遵守协议,她变卖所有家产,偿还数千万元债务,不拖累他人。是谓大慈大爱。 小说结尾留下了一个大谜,兰家凤一夜之间突然失踪。家人亲友多方寻找无果。这个结尾留下了无尽想象,她究竟去了哪里? 根据小说末篇的叙述,出家或寻找曹知康的可能性比较大。家凤出走前一天,上金山寺拜见师父慧空长老,要求回寺修行。慧空说:“你心有牵挂,六根未尽。”家凤坚持说:“尘世太苦太累,我尽力了,如今负重不起。恳请师父渡我。”师父说:“佛门并非凡人避难所,你尘缘未了,该面对的终归你自己去面对。” 无论出家还是寻找曹知康,兰家凤都是离开现实环境,躲避现实。 兰家凤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曲折而且有点迷离的人生故事,非常人能有,非寻常可见,是独特的非典型的。 兰家凤非典型的人生故事,蕴含的是典型的人性。这典型的人性就是人的生理属性和社会属性,以及这两种属性的冲突。马克思曾经定义人的社会属性: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论费尔巴哈》)意思是一个人如果离开了社会便不成人,与畜牲无异。兰家凤的人生都是在特定的时代,在特定的具体环境中度过的,她的生活状况与时代,与具体环境有关,与周围的人有关。她的人生经历告诉读者,要如何与人相处。但她的失踪也表现了与人相处的难度,她奋斗了数十年还是难于承受。她坚强了数十年,抗争奋斗了数十年,但最后还是败了下来。这是她的一个弱点,值得同情的弱点。 从人性的社会属性这个维度看,优良的人性就是与社会和谐相处,与相关的人和谐相处。兰家凤对所有人都想和谐相处,但过于宽容、善良,甚至逆来顺受。也就不够优秀。但比较赵大芹、胡子安要好多了。赵大芹、胡子安很不会处理人与人的关系,可以说缺乏人性。互敬互爱,平等互助,共生共存,是人性的基本要求。赵大芹、胡子安,对于人性缺乏基本的了解,所以才这样冷暴力对待自己的亲人兰家凤。令有人性的人不可理解。可以说,兰家凤与赵大芹是两个极端。 兰家凤最快乐最幸福的生活,是四岁进入曹家至供销社上班被吴主任污辱之前这一段,这是童年、少年生活。她的人生恶梦从进入社会,顶着“破鞋“污名开始。说明社会上有一些缺乏人性、带着兽性的人。应对这些缺乏人性的人很困难。 有人把《近水胡家》与近期热播剧《人世间》相比,认为都真实地反映了人世间的生态,丰满的人物形象让读者有审美的获得感,完整的历史叙述让读者对人生经历,时代变迁有不尽的回味。 我认为,《近水胡家》比《人世间》所描绘的时代和人生有相同更有不同。不同不仅在于《人世间》展示的是东北大地的粗旷之美,《近水胡家》描绘的是江南水乡的细腻之美,更在于故事的曲折性和人性的深刻度的差距。 兰家凤的人生经历远比周秉义、周秉昆复杂、跌宕、曲折、丰富。周秉义兄弟人格表现虽然有缺陷,但总体还是属于“高大全”的正面人物。而兰家凤的人格优点更多,缺点也更多,属于最普通那一个群体的一员,要接近大众。 尤其是,《近水胡家》对人性的揭露远比《人世间》深刻。人性,是人的生理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综合表现,是生理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矛盾冲突的表现。《人世间》在表现二者的冲突着墨不多,所以,周秉义兄弟的人生虽有起伏,却谈不上大起大落,最后结局都是比较幸福圆满的那种,也就少了令人回味的力度。而兰家凤的人生一直都是在人的生理属性与社会属性二者激烈冲撞中度过的,更有戏剧性,更具人性意味。兰家凤一直生活在性生活、精神生活、物质生活的矛盾冲突中。被人企图强奸以及“破鞋”的污名化,夫妻的无性生活,造成了她数十年生活的痛苦,也影响了物质生活的起伏。她从贫苦的孤儿,到坐拥千万资产的富人,从被世人唾骂的“破鞋”到前呼后拥的老总。期间,世人对她态度的变化,以及她对周围人态度,都折射着人性的光点。让读者看到了人性的本质、优点、弱点,加深了对人性的理解,有助于对自身人性的反省。 如何与时代适应,如何与人相处,是人性的表演,也是人性的考验,这应该是《近水胡家》,兰家凤人生故事对读者提出的思考题。也是这部小说的真正意义所在。 兰家凤主动失踪,也许是不适应激烈变化的时代,难于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其实,其他地方也不是清净世间,仍然离不开时代,离不开社会,还是要面对人际关系。这说明,兰家凤与普通人一样,对人性的理解还不够深刻。这是给读者的一个醒示。 从故事的情节、人物形象的丰满度和对人性的揭示三方面看,《近水胡家》都胜过《人世间》。  

                                                        

                                                             2022919日于北京